唐懿宗咸通十年(公元869年),已被贬为端州(今广东肇庆)司马的原宰相杨收被永远流放到驩州(今越南境内),很快又被赐死。他死之后,“令使者剔取结喉三寸以进,验其必死。”不仅杨收本人,就连他的十多个同僚和下属,也因他的罪状而被永远流放到岭南蛮荒之地。当人们为曾经显赫一时的杨收惋惜的同时,却不禁佩服他的亲家——尚书右丞(官阶正四品下,尚书省长官的副职助手)裴坦。原来,裴坦的儿子曾迎娶时任宰相杨收的千金为妻,杨收为女儿置办了特别奢华的嫁妆,每件器物上都用金玉宝石和犀角加以精美装饰。作为亲家的裴坦看到后,不以为喜,反而大怒,呵斥道:“送这些东西难道要让我家破人亡吗?”立即命令家人把这批奢华的嫁妆当众销毁。正因如此,在杨收后来获罪后,裴坦不受株连。
杨收幼年丧父,后来科举入仕之后,平步青云。他最大的毛病就是“率爱奢侈”。咸通年间,崔安潜因为高尚的品德享誉天下。身为当朝宰相的杨收想通过拜他为师,来提高自己在官场的威望。几经交涉,崔安潜终于答应赴杨府宴会。崔安潜如约来到杨府,只见厅堂馆舍装修得富丽堂皇,宴会上的侍女,都清一色的双鬟发型,佩戴珠翠所做的首饰。宴席上的酒水和饮料尽是山珍海鲜之中的极品。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,宴席桌前放置了一尊香炉,散发出的烟雾竟然呈现出海市蜃楼的奇异景观。此外,宴会厅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,并不是发自香炉和佩戴首饰的侍女。崔安潜感到特别奇怪,不时循着香气四处张望,却没有找到香气到底从何而来。杨收令人从宴会厅东边阁内的镂金桌案上,拿过来一只白色犀角盘给崔安潜看,只见盘中盛着一只漆彩的圆球状物品。杨收说道:“这是罽宾国进献来的香料。”崔安潜非常震惊,心想:“难道这就是《太宗实录》上说的罽宾国向唐太宗进献的拘物头花吗?它散发的香气在方圆几里之内都可以闻到。”正当他疑惑不解之际,又听杨收的门人说:“杨相爷每天下朝回府后,时常把玩一尊和田籽料玉制的婆罗门子,高达好几寸,通体玉质晶莹剔透,制作巧夺天工,造型特别可爱。这可是于阗国王宫内库的镇国之物。”
如此奢侈的生活,必然要有非常的物质来源。杨收随着官位日高,越来越狂妄自大。自己喜欢摆阔气、讲排场,就连他的门客弟子、胥吏僚属、家奴仆童都狗仗人势,凭着主子的权势胡作非为。当初为了当宰相,杨收竟然想方设法巴结讨好最得皇帝宠信的中尉(禁军统领,晚唐“四贵”之一)杨玄价,两人根据各自不同的需求走到一起。杨收给杨玄价巨额的感情投资,杨玄价则在皇帝面前美言,终于帮助杨收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相位。杨收通过杨玄价的关系当上宰相,杨玄价必然要求得到相应的回报。杨玄价通过控制杨收,大肆向天下索取贿赂数千笔,却让杨收来买单替人办事。杨收对杨玄价的操纵实在忍无可忍,杨玄价却埋怨杨收辜负自己的栽培。于是,杨玄价到处诋毁杨收,甚至揭发杨收贪污腐败。
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。当了五年宰相的杨收终于被提携自己的“恩人”杨玄价拉下相位,贬为宣歙观察使。此时,贪污受贿已经习以为常的杨收虽然官位贬低了,但贪腐的做派却没有多大改变,一年之内,竟然先“留公藏钱(贪污挪用公款)七百万”,后又收受部下江西观察使严撰买官钱上百万。因此,再度遭贬为端州司马。赴任前,手下专门置办了豪华大船准备送杨收赴端州。奢华成性的杨收害怕乘大船招摇,噤若寒蝉地说:“我现在是因罪贬官,怎敢再用这样的大船?”只好搭乘小舢板上任。然而,为时已晚,他改用小船的做作只是徒劳无益,于事无补了。
昔日权倾天下的杨收,被“仰药切喉”以赐死。当年跟他享尽荣华富贵的十一个人,此时也因他流放至死,万劫不复。唯有杨收的亲家裴坦却能独善其身,令人慨叹。裴坦之所以令人叹服,不是因为他的幸运,而是他对奢华嫁妆的远见卓识。裴坦历官中外,忍辱负重,终能位极人臣,加官拜相(“召为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”)。《新唐书》总结他成功原因:坦性简俭,世清其概。这正是他与亲家杨收成败的根本所在。
一份奢华嫁妆,终使亲家杨收从宰相到死囚;也因为这嫁妆,使裴坦从尚书右丞到宰相。而决定他们命运成败的关键,是各自对这份嫁妆截然不同的态度。(王丹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