绥德县 “清风文苑”廉政征文活动:优秀奖作品(小说)
华灯初上,酒席,常务副县长高斌已经很久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时间了,上任两年了吧,没去电影院看过一场电影,只参加一次又一次还没有开场就预料到结尾的席,时而主角时而配角,却从来掌控的很好。儿子高考完啦,也算让人轻松愉快的事,想到这里心里还真是高兴,不由得忘记了此行的目的。今天是妻子甄燕的表哥请客,说是要给他一个惊喜,什么狗屁劳什子,无非是想要拿下几个房产的保洁项目罢了,而市里最大的开发商正是自己的同学,那又怎么样,他现在衣食无忧,没必要冒什么风险,于是他收好笑容,走下车后拍了拍久坐而微皱的衣角。
地点定在一家名叫“海鲜盛宴”的饭馆。听名字倒让人想起豪华大饭店,其实就是一个两层火锅店,店里大部分是年轻人,高谈阔论肆意大笑,虽说之前就告诉他只是一个简单的家庭聚会,但是这也太过随意,不过如此一来,倒是没人认识他们,也没人注意别人的谈话,这样的安排也是颇有深意。他推开“幸福厅”的包间门,妻子甄燕和儿子张一博已经坐定,另外还有甄燕的表哥张建和妻子李念,女儿帆帆。这阵容倒是跟平常不同,他卸下了百分之五十的防备。“姑父!”帆帆眼睛一亮,张建的屁股瞬间椅子上弹了起来:“妹夫你来啦,快坐快坐!”一顿寒暄,高斌置身于温柔的亲情氛围中。饭吃了一半,张建突然神神秘秘的出去了,甄燕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,帆帆也把灯关掉了,高斌正疑惑,门开了,张建推着一个燃着蜡烛的蛋糕走了进来,嘴里还唱着:“祝你生日快乐,祝你生日快乐...”油腔滑调的令人捧腹。哎呦,自己的生日早忘了!大家一起拍手唱歌,高斌的脑中竟然有几秒钟的恍惚,防备也卸下了百分之七十,但是那些拒绝的托词还没有忘干净,嘈杂停止的那一刻他又脑中翻出来复习了一遍。他撑起一个弧度很大的笑容,对在座的各位说:四十多岁啦,还过生日,说出去叫人笑话,不过还是谢谢你们。张建赶忙说,哪里的话,对别人来说您是副县长,对我们来说你就只是亲人,燕子从小和我最亲,我二伯他们走的早,燕子就是我亲妹妹,说着说着,眼里竟泛出泪花,甄燕也抽出纸巾,默默的擦泪,两个孩子一时不明所以,但又被这场景深深打动。
杯盏交错之后,高斌也有些醉了,妻子之前也曾告诉过他小时的事情,确实受过这位表哥的照顾。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,张建的第二任妻子李念长得如此灼灼动人,明明是年过三十,样貌却像二十七八,和老态的甄艳坐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对比,高斌顺着自己的意愿和李念目光触碰了两秒钟,那扑闪的大眼就要将自己的魂也吸进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之中,要说最后那百分之三十的防备如何卸下的,那一定是,醉不醉人人自醉了。
饭毕,张建将高斌送上自己的车后座,把其他人支开了,抱着妹夫的肩膀老泪纵横:“妹夫啊,请你一定要让燕子幸福啊!”一只手将一张银行卡塞进妹夫的裤兜里,张斌一惊,张建一把按住他的手,指着司机佯装出一个夸张的“嘘”的手势,张斌不好再动作,只得作罢,下车前张建安慰道:“这是为了生日,你不要多想。”
他是犹豫的,这么些年他都是清清白白的,内心都是踏实释然的,可是这清白值多少钱,这物欲横流的世界,靠自己一个人能有多大的改变,反而听起来幼稚可笑,他想起读书的时候遭受的白眼,因为贫穷他从来没真正拥有过的自信心,再干净整洁的外套也让他忘不了青年时期那破旧的油腻腻的蓝棉袄,事实上后来已经分不清什么颜色了,那破旧程度已经经不起清洗了。呵呵,那个时候有人跟他讲过情怀吗?他在黑暗中冷笑一声,这个社会是现实又冷酷的,谁认真谁输!他终于总结出这么一条,打开思想的匣门,任由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眼带着翅膀一样的长睫毛飞进来,腼腆的双唇在脑中发出咯咯的笑声,曾看过最多的是女同学的白眼吧,因为长得丑,现在能被李念这样的女人多看几眼,那是我的能力啊。而这个旁边肆意打鼾的女人,就算我辜负她也不过分,是现实的残酷造成的,和我又有什么关系,再说这张建,虽然有些资质是不够格的,但也不是什么大型建筑项目,想到这里他差不多要笑出声了,把银行卡压在了枕头底下,心满意足的睡着了。
不知道谁说过一句话,金钱可以治愈80%的不开心,我们这位常务副县长,好像年轻了许多岁,似乎找到了“当官”的真真意义,一边为他的表哥拿下一个又一个项目资源,一边化身为反腐作家,在全县的机关刊物中发表着义正言辞的拒腐号召,他在黑与白的世界中来回颠倒,精神抖擞又恍恍惚惚,开心满足又若有所失。
有一天他从县里某一处小公寓偷偷摸出来,那是他为李念买的临时住处,小房子不到90平米,但是李念说,张建从未给她像这样的安全感,这使高斌感到满足,但又没有那种踏实温暖的感觉,今天儿子高一博假期回来了,于是他司机都等不到,坐上一辆出租车就朝家里奔去。不知不觉儿子都快大学毕业了,甄燕跟他谈起给儿子市里买房的事情,市里的房子已经炒到一万多一平了,他是万万买不起的,他想起自己给李念买房的荒唐举动,懊悔的不能自已。
他下决心要为儿子着想,不能再如此庸庸碌碌,他开始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工作中,李念那里再也没有去过,他决心做一个好父亲,这让他感觉很踏实,他发自内心地回归到了家庭,直到甄燕因为房子的事和他大吵一架。
他再一次投入到了李念的怀抱,并向她倾诉了自己的“苦楚”,做了三年的常务副县长,表面是风光无限,其实哪个地方是不需要钱的呢,自己为表哥行了多少方便,自己却仍然是个穷酸县长,其他哪个副县长是干干净净的,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,但是他深信这一点。
张建没有让他失望,市里二百平米的房子送到了高斌的手里,他感到有些害怕,他告诉了甄燕,希望甄燕能骂他,阻止他,把自己点醒,但是这位农妇出身,本来就指着丈夫的成就能带来“实际意义”的妇人,竟欢喜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,她做了一顿比平时异常好吃的饭菜,安慰高斌:“这是表哥送咱的,和你的工作并没有啥关系!”是啊,那些包揽给表哥和他朋友的项目,都是他派自己的亲信亲自监督的,完成的挑不出任何毛病,给自己相当省心,这不造福了人民,自己又从中拿点酬劳,又没有害了谁,也算心安理得。
就在一家人暗自欢天喜地装修新房的时候,高斌接到李念的电话,竟跑到这里来找他了,这让他心中不安。一进门李念见只有高斌一个人,先是眼含泪花,原来是张建要跟她离婚,两人为了财产争论不休,高斌先是安慰了一番,没想到李念的意思竟然是把新房的一半资产分给她,这下高斌有些懵了,自己谨言慎行观察了这么些年,如今却被一个女人如此威胁。他强忍着怒火问李念,我为自己儿子都没有考虑就给你买了房子,你现在却如此贪得无厌。“呵呵”李念冷笑着,“就咱县里那偏远的房子,40万都不值,你想抛弃我就抛弃,我还不能要点精神损失吗?何况那本来就是张建的财产”“我不给他开绿灯,这也能是他的财产?”高斌冷笑到。没想到李念竟撒起泼来,她威胁到:“本来我只是想要钱,现在我改主意了,张建把我送给你,现在又跟我离婚,我要去市里将你滥用职权收受贿赂的事情抖出去,让你们身败名裂来解我的恨!”可怜的女人啊,时而又变作可恨的猛兽,伸出利爪,将侵犯她的,没有侵犯她的,一一挠伤。
高斌无论如何没法将这个女人跟以前温婉乖巧的李念相比,此时她的大眼睛里不再是柔情的光芒,那眼眶中盛满毒汁一样怨恨的眼泪!此时他也顾不了告不告诉甄燕了,自己付出了那么多,如今什么也得不到了 ,还被一个女人妄想牵着鼻子走。一股血冲上他的脑门,他的神经麻木了,他扬起手,一把掐住李念,压低声音歇斯底里地重复道:“千万不要说,告诉我你不会说,房子给你也行,不然我现在就掐死你... ...”他慢慢地蹲下身子,语气中带着哀求,没想到李念就跟着了魔一样的,喉咙被掐着,还犟着嘴发出丝丝的声音:你们两个恶魔,我要亲眼看着你们坐牢... ...”这下高斌要哭出来了,莫大的恐惧化成手腕上的力气,他只想让这个女人马上闭嘴,只想把自己阴暗那面的门紧紧地关上!
门“嘭”一声打开,甄艳进来了 ,到了这个时候,高斌那发热的头脑,才彻底冷却了,冷到他要浑身发抖,他的妻子尖叫着明白了一切,而他的情妇,此时已经化为一滩软泥。
高斌连夜独自一人返回老家,一路上脑子里都是甄艳那张无数眼泪冲刷过的肿胀的脸,这一路走来,他像一个把头抬的很高从不看脚下的孩子,摔跟头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疼。他不想逃到任何地方去,让其他人看到他的胆怯,现在什么都没有了,只剩下一丝丝承担的勇气,他要赶紧回去,再看一看他的家,他生活过的地方,回忆一遍和甄艳如何认识的,那个普通的小家和工作的一路顺风原本让他甘之若饴,一定是金钱这魔鬼破坏了所有的美好,还有美色也是害人精,他蜷缩在大巴车后坐的一角,一个高高在上的领导,现在恐惧,无助,颤抖的像个孩子。他想起了他的母亲,从小他的母亲过的再苦,都没忘记对他淳淳教导,他现在都忘不了他上大学的时候,母亲把所有的积蓄整整齐齐叠在一个荷包里,而他每次放假回家,都带着一袋每天省下来晒干的白膜片,衣服破旧,遭人白眼,那又如何呢,母亲又是怎样过的,当他做到今天这个位置,他忘不了他的老母亲满目欢喜的脸,那幸福甜的就要从眼睛里溢出来,那是多少金钱都买不到的满足感和爱。想到昔日的温存,又想到将要遭受全世界的唾弃,各大报纸,各大新闻,铁丝网围墙,狰狞而粗鄙的狱友,这一切像一张黑压压的大网扑面而来,他绝望的吼出一声:“不!”...
然而“不”字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,变成了“嗯嗯”的声音。高斌被妻子摇醒了,他慌忙睁开眼睛,看到甄艳关心的眼神,家里一切如旧,他急忙问妻子:“咱市里的房子呢?”妻子笑着拧着他的耳朵:“做梦了吧?赶紧醒一醒!”啊!这一切原来都是一个梦!啊,这种快乐幸福的感觉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啊,他欣喜的看着眼前拥有的一切,觉得已然拥有了全世界。突然他看见了桌子上吃剩一半的生日蛋糕,猛地返回床上掀开枕头,里面正是一张蓝幽幽的银行卡,上面贴着一纸密码。高斌一把拿起银行卡,脸都没有洗,和妻子也来不及打招呼,差点鞋都没穿好从台阶上滚落下去,司机也等不及叫来,坐上出租车朝张建的公司奔去......